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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 ‮队部‬
‮导领‬向我出示了一份加急电报,说我的子王仁美怀了第二胎。‮导领‬严肃地告诉我,你是员,⼲部,既然已经领了独生子女证,每月还领取独生子女补助费,为什么又让子怀了第二胎?我茫然无措。‮导领‬命令我:立即回去,坚决做掉!

 我的突然出现,让家里人吃了一惊。两岁的女儿躲在背后,畏惧地看着我。

 怎么冷不丁地就回来了呢?⺟亲心事重重地问我。

 出差,顺便路过。

 燕燕,这是你爸爸啊,快叫爸爸。⺟亲把女儿往前推,说:这孩子,你不回来,天天念叨着找爸爸,爸爸真回来了,倒怕了。

 我伸出手,握着她的胳膊,试图抱她,她“哇”的一声哭了。

 ⺟亲长叹一声,道:天天担惊受怕,蔵着掖着,这不,还是透了气了。

 到底怎么回事?我恼火地问,她不是一直戴着环吗?

 这事儿,⺟亲说,她显了形后才告诉我。头着你回来探亲,她就去找袁腮把环取出来了。

 袁腮这个杂种!我恨恨地骂着,他不知道这是犯法吗?

 你可千万别去告人家,⺟亲道,是仁美央求了人家许多次,后来又托了王胆去说情,他才给取的。

 太危险了,我说,袁腮是个劁猪阉狗的,竟敢给人取环,万一弄出点事儿来怎么办?

 好多人找他取呢,⺟亲庒低了声音说,听你媳妇说,他技术好得很,用一铁钩子,几下就钩出来了。

 真是不要脸!我说。

 你别多心,⺟亲看看我的脸⾊道,是王胆陪着她一起去的,取环时袁腮戴着口罩、墨镜、橡胶手套,那铁钩子先用酒精擦了,又用火燎了,保证无毒。你媳妇说,本不用脫子,只把裆剪一个洞就行。

 我不是那个意思。

 跑儿啊,⺟亲忧伤地说,你大哥二哥都有儿子,唯你没有,这是娘的一块心病,我看,就让她生了吧。

 我也愿意让她生,但谁能保证就是个男孩呢?

 我看像个男孩,⺟亲说,我问燕燕:燕燕,你娘肚子里是个弟弟还是妹妹?燕燕说,弟弟!小儿语,灵验着呢。再说了,就是再生个女孩,燕燕长大后也有个依靠,一个女孩,万一有个三长两短,怎么办?我这么大年纪了,两眼一闭,啥都不知道了。我这是替你想呢!

 娘啊,我说,‮队部‬有纪律,要是生了二胎,我就要被开除籍,撤销职务,回家种地。我奋斗了这么多年才离开庄户地,为了多生一个孩子,把一切都抛弃,这值得吗?

 ⺟亲道:籍、职务能比一个孩子珍贵?有人有世界,没有后人,即便你当的官再大,大到⽑主席老大你‮二老‬,又有什么意思?

 ⽑主席早去世了。我说。

 我还不知道⽑主席早去世了?⺟亲说,我是打个比方呢。

 这时,大门声响。燕燕⾼叫着:娘,俺爸爸回来了。

 我看着女儿挪动着小腿,跌跌撞撞地向王仁美奔去。我看到王仁美⾝穿着我当兵前穿过的那件灰夹克,肚子已经腆出。她臂弯挎着一个红布包袱,里边露出花花绿绿的布头。她弯抱起女儿,夸张地笑着说:哎呦小跑,你怎么回来了呢?

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呢?我没好气地说,你⼲的好事!

 她的布満蝴蝶瘢的脸变⽩了,转瞬又涨得通红,大声道:我做什么啦?我⽩天下地劳动,晚上回家带孩子,没⼲一丁点儿对不起你的事!

 你还敢狡辩!我说,你为什么瞒着我去找袁腮?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

 叛徒,內奷!王仁美放下孩子,气哄哄地走进屋里,小凳子绊了她一下,她一脚将小凳子踢飞,骂道,是哪个丧了天良的告诉你的?

 女儿在院子里大哭着。

 ⺟亲坐在灶边垂泪。

 你不要吵,也不要骂,我说,乖乖地跟我去卫生院做了,啥事也没有。

 你休想,王仁美把一面镜子摔在地上,大声喊叫着,孩子是我的,在我的肚子里,谁敢动他一毫⽑,我就吊死在谁家门槛上!

 跑儿啊,咱不当那个员啦,也不当那个⼲部啦,回家种地,不也好吗?现在也不是‮民人‬公社时期了,现在分田单⼲了,粮食多得吃不完,人也自由了,我看你就回来吧…

 不行,坚决不行!

 王仁美在屋子里翻箱倒柜,噼里啪啦地响。

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,我说,涉及到我们单位的荣誉。

 王仁美提着一个大包袱走出来。我拦住她,说:到哪里去?

 你甭管!

 我拉住她的包袱,不放她走。她从怀里摸出一把剪刀,对着自己的肚子,眼睛通红,尖利地叫着:你放开!

 跑儿!⺟亲尖叫着。

 我自然清楚王仁美的脾气。

 你走吧,我说,但你逃脫了今天,逃脫不了明天,无论如何,必须做掉!

 她提着包袱,急匆匆地走了。女儿张着双手追她,跌倒在地。她不管不顾。

 我跑出去,把女儿抱起来。女儿在我怀里打着儿,哭喊着找娘。我一时百感集,眼泪夺眶而出。

 ⺟亲拄着拐杖,颤颤巍巍地走出来,说:儿啊,让她生了吧…要不,这⽇子就没法过了…  M.zw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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