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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7章
 很难想象,漂移地窟的出口居然在不久前刚开到的越野车底下,跟宗杭之前蔵⾝的那辆辎重车只隔了两辆车。

 因为这片营地没外人,所以车子大多一停了事,并不关锁,丁碛漫不经心上车,才把车子挪开,宗杭已经肩上挂着捆绳、吃力地推着滑轮吊机过来了。

 又急着问丁碛:“你那个什么伪装成氧气瓶的火焰噴器呢,怎么用的?”

 丁碛打开自己的后车厢,拎了两个背负式的氧气瓶下来,确实伪装过,瓶⾝还噴了“氧气”、“O2”字样,瓶侧是外挂的金属噴管,做成的形状,方便持握,丁碛教他认点火装置和如何控制:“喏,噴嘴朝向敌人,可以连续噴两分钟以上,或者每次只持续几秒,十五次左右,程在十五到十八米,用起来很壮观,基本无敌。”

 宗杭犹嫌不⾜:“怎么才两罐啊?这不五分钟就用完了?还有啊,你噴火的时候对方可以躲开,噴完了不又回来了?”

 丁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:“你以为是火把吗?你本不懂什么叫火焰噴器吧?”

 他拎了拎合金钢的储料罐:“一个六十来斤,两个已经等于你背个成年男人了,你还想背几个?还有,你以为噴出去的就是火吗?它是被火焰燎了一下?”

 不是吗?宗杭一头雾⽔:他没玩过危险物件,连都没摸过。

 丁碛说:“它噴出去的是燃烧着的体油料,也就是带火焰的汽油煤油混合物,将近一千多摄氏度的⾼温,⾝上只要被噴着了就持续燃烧,跳进⽔里也没用,所以你千万别手抖,万一噴着了人,五秒钟之內绝对玩完,而且是惨不忍睹的那种⾼温碳化。二战的时候,这可都是上‮场战‬的武器,威力更大的,噴个几十上百米也没问题,不过…”

 他呲牙一笑:“噤品,走暗路子来的,要不是有三姓这后台撑,别说两个了,一个都买不到。”

 这么厉害啊,宗杭听得心惊⾁跳,不过也心安:这确实是大杀器,亏得丁盘岭见多识广,换了是自己,最多想到多带点火把和汽油。

 他再无犹疑,弯去背那两个储料罐:“你把我吊下去,咱们还像上回那样,每半个小时你试着回拽,下头如果没分量,就继续等,一直到天亮。”

 丁碛没吭声,冷眼看宗杭忙活,直到他都已经在穿戴吊具了,才慢悠悠说了句:“你放心啊?”

 宗杭一愣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 丁碛示意了一下洞口:“你就不怕我不拽你上来?”

 卧槽!

 宗杭头⽪一阵阵发紧,连指尖都在微颤,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,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你也做点人事!”

 丁碛淡淡道:“我也未必就要这么做,只是给你提个醒:做事要考虑风险,同舟共济要选信任的人,咱们之间,最缺的,好像就是信任吧?”

 “地窟里有没有人还不知道,也许大家都已经困死在地层里了,本没必要走这一遭。”

 “你要想好了再做决定,两个选择:一是下去,然后有可能再也上不来;二是不下去,可以平平安安回老家跟爸妈团圆…你自己选吧。”

 宗杭气得差点吐⾎:愈发觉得丁碛真他妈不是人,他其实没把话说死,也没说一定不帮忙,但临下地窟前搞这么一出,让人觉得后路随时会被堵死——谁敢断然把宝押在他的良知道德上?他有吗?

 宗杭嘶吼:“也许下头还有人呢,太岁把这些人全弄死在土里有什么好处?这么一大批活人送上门来,它还不如像96年那样,再造几个像姜骏那样的傀儡爪牙呢。”

 吼出来时只是气话,没经大脑,但吼完了,后背上蓦地凉飕飕的:对啊,太岁久居这种没人的地方,活物都难得见一只,忽然一大票人⼊它彀中,比起全埋在地层里变煤炭化石,它其实更倾向于加以利用吧?

 他觉得,地窟里一定还有人。

 丁碛的语气凉凉的:“那你下呗,没准我会拽你上来的。”

 宗杭拳头紧握,掌心都出汗了。

 要说动流氓,得用流氓的思考方式。

 过了会,他继续去扣吊具的挂钩:“你会在这守着帮忙的。”

 丁碛失笑:“为什么啊?我自己都还犹豫不决呢。”

 宗杭说:“因为有风险。”

 “你有两个选择,一是撤了吊机,任凭我和其它人都困在下头,但你没法保证我们一定会死、一定出不来:万一地窟还有别的出口呢,万一有地道呢?三姓还没死绝呢,姜太月她们还守着大本营,只要我们出来了,你觉得你的⽇子会好过吗?”

 “二是帮忙,而且是拼命帮忙。一直以来你烦恼的,不过是易飒为了陈秃揪着你不放,你有没有想过,一旦你救了她,对她有恩,她还好意思找你报仇吗?”

 宗杭有点心虚耳热,觉得自己这么说无聇的,但非常时刻,老天会懂他的,这只是为了稳住丁碛的言语策略而已。

 “还有丁盘岭那些人,你救了他们,立了功,那还不是随便你提要求?以后三姓不但不会随意支使你,说不定还会供着你捧着你呢。自己选吧,慢慢思考…但⿇烦先用吊机把我送下去。”

 丁碛盯着他看了会:“如果下头真的还有人,说不定有受伤的,你要不要带个‮救急‬包下去?”

 ***

 那息壤如同蛟蛇钻探般⼊⽔。

 易飒觑准来势,猱⾝侧拧着避开,⽔鬼在⽔里,⾝法速度还都是占优势的,这个时候,也顾不上所有人了,只能有余力的情况下拉就近的人一把——一定有人中招,因为‮大巨‬的出⽔声里伴随着凄厉的惨呼,还有一道鲜⾎洒下,浑了那一片⽔。

 浑浊?浑⽔?

 易飒心中一动,动作飞快地脫下⾐裳,抡起了在⽔中飞转,面前的⽔被大力一搅,立时模糊,她又‮子套‬乌鬼匕首,顺势在另一只手掌间一捋,鲜⾎立时涌出,浊了⽔面上一大块。

 情势危急,也用不着打⽔鬼招了,周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,迅速效仿,一时间头顶上方的⽔面绽开氤氲的彤雾,而一⼲人互相挽臂扶持着,尽量沉往⽔底。

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,只能再撑几分钟,⾎⽔很快就会散的,更重要的是,除了⽔鬼,其它人憋不住气。

 彤雾中有光索隐现,是那息壤再次下探,这次没了准头,只是在⽔中胡穿梭了一气,没伤到人。

 易飒心里砰砰跳,紧盯着⽔面上看:更不对了,上头的微光烁动,好像不止一了,两、三,到十来、几十,在头顶罩下无数的痕影,但没立刻攻击,像是刻意要给人增加心理庒力。

 而且,⽔好像又在流动了,⽔面在降,这是继续放⽔吗?

 有两三个人已经闭不住气了,为了能息一口气,不管不顾地往⽔面上方浮去,下头的人没办法,只能死死拽住,眼睁睁看着人在⽔里挣扎、口鼻处不断冒气泡,不知道该松手还是不该松手:松不松都是个死了。

 很快,就不需要做这种两难的抉择了:⽔降过头顶,降到半,又降至膝盖处,每个人都狼狈不堪地站在⽔里,有人半撑着膝盖不断咳嗽、吐⽔,有人徒劳地握着乌鬼匕首往半空作恫吓似的削刺…

 半空中,那些扭曲着上下舞动的息壤真有几十条之多,分布在太岁外壳的沿边,端头都尖利,像是随时要进攻,易飒心里一凉:这他妈打起来,等同于箭齐发,躲过了这,躲不过那,完蛋了。

 再往下看,那些脑袋被昅进息壤里的人,因为⽔位下降,⾝子不再飘起,而是虚虚垂在动着的太岁下方,像绺绺下挂的胡须。

 ⾝侧不远处传来易云巧颤抖的声音:“大家不要慌,再想想办法,再想想!”

 ⾝后,丁长盛笑起来,只是笑声破碎,听起来像哭:“怎么想办法啊,手里本没家伙啊。”

 是啊,没家伙,易飒一口气忽然全怈了:明明知道该怎么对付,却苦于没工具,这心情,像好猎手遇到了凶兽,手边却没刀;又像下定决心拼了,却只能拿⾁⾝堵眼——糟糕透了。

 丁⽟蝶大吼:“等它刺过来,我们能不能抱住它?骑到它⾝上?让它甩不掉?”

 马上有人反驳:“没用的,它跟蛇一样灵活,会回咬的。”

 丁盘岭庒低声音说了句:“如果我们往前呢?”

 易飒一下子反应过来:没错,往前!

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‮全安‬的地方,如果能凑得离太岁很近,这些息壤投鼠忌器,就不敢悍然攻击了,没准能争取到生机。

 众人彼此换了个眼⾊,也说不清是谁先动,发⾜向着太岁狂奔。

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,对方似乎揣摩出了他们的心意,⾼处的息壤真个万箭齐发般,向着下方猛扎刺。

 两边一团,这个时候谁活谁死真是全凭运气了,易飒左冲右突,⾝子忽冷忽热的,连人影都辨不清了,每听到有惨叫声一颗心就纠成一团。

 眼前忽然有个小蝴蝶花影一闪,伴随着丁⽟蝶的痛呼,易飒想也不想,飞⾝去扑抓,硬生生把丁⽟蝶从半空中拽了下来——万幸他没伤到要害,只是小腿被刺穿,但即便这样,他还是杀猪般尖叫,那音量,简直比其它所有人加起来的还骇人。

 饶是状况凶险,易飒还是忍不住冒出个念头:丁⽟蝶原来这么能喊,不去唱男⾼音真是可惜了。

 她揪住丁⽟蝶的⾐领往前闪突,丁⽟蝶被拖得脑袋从领口处缩了下去,活像个无头男,声音闷在⾐服里,像是在骂她,又像是在骂街,也听不清在吼什么。

 就在这个时候,易飒忽然听到宗杭的声音:“你们都给我往两边滚!”

 易飒跟宗杭也算共同出生⼊死过好几次,已经养成默契:凶险时但凡听到对方的声音,说扑就扑、说蹲就蹲,第一时间照做,然后才会去想为什么。

 这一次也一样,忽然听到他的声音,抓起丁⽟蝶就向外滚翻:也是幸运,众人往前狂奔时,位置都偏中间,息壤也集中往中心处攻击,两侧反留出空挡来…

 易飒一个滚翻扑地,这才愣住:不对啊,怎么会是宗杭呢,不是把他送走了吗?

 正待回头去看,一股⾚红⾊的烈焰火柱向着⾼处噴涌而来,热浪灼人,即便离着这么远还是迫得人眼睛睁不开,呼昅也为之一滞——她下意识伏低⾝子,拿胳膊护住后脑,然后侧了脸去看。

 看到及膝深的⽔被火焰染得⾚红,宗杭正端着噴火,大步踏着⽔往前进,他一定很紧张,一直配合着大团火焰的扫大声嘶喊,都没顾得上看她——口扬出致命的炽焰,时而往上,时而边扫。

 易飒怔怔看着他。

 他装束可真怪,⾝后背两个储油罐,一边肩上斜挂着个‮救急‬包,另一边肩上也挂着包,跟抗战时背起全部家当转移阵地的小战士似的,一张⽩净脸庞被火光映成亮橘⾊,也许是离火焰近,太热了,两边额角上爬満了汗,腮帮子鼓鼓的,像是拼尽了浑⾝的力气。

 易飒瘫坐在⽔中,忽然觉得心安了。

 往远处看,无数息壤触须般忙不迭带着火焰舞动后撤,但不多时就乏力段段垂跌而下,像砸落的焦黑断肢;有小团的油料半途滴落,犹浮在⽔面细细燃烧,像片片莹红的莲叶;噴火程不断,大团烈焰已经滚上了太岁的⾝,那些悬垂的尸体差不多成了焦炭——太岁的材质,应该极易燃烧,几乎只是顷刻间就成了动的火团,发出呲呲嘶嘶的声响,很快火团间就扬起黑烟和焦臭味,细末般的灰屑扬在半空,被热浪迫着落不下来,飘飘扬扬,像无数米粒大的黑⾊蝴蝶。

 丁盘岭爬起来,他⾐服已经扯成了丝丝缕缕,看来刚刚的斗一定很惨烈。

 他走到宗杭⾝边,拍了拍他的肩膀,说:“行了,省一点,现在可以了。”

 宗杭一直扳在开关上的手指都僵硬了,一停下来就微微发颤,他愣了两三秒,忽然慌张地转过头来,四处找人。

 看到尸体,看到有人趴着、有人站着…

 终于看到易飒了,她坐在⽔里,发梢还淋淋地滴⽔,顶上的头发却被热浪熏得发⼲,着了静电般飘起几,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是恼是喜,应该不会怪他吧?

 他讷讷地,有点不好意思,略低了头,又抬起来朝着她笑,角扬起,露出几颗可爱的小⽩牙。

 易飒也笑了起来,她吁了口气,手撑着地想起⾝过去,刚抬起,胳膊上忽然吃了人重重一抓。

 本来斗之下就没力气,易飒⾝子一晃,扑通一声脸朝下栽倒在⽔里。

 而原本浮趴着的丁⽟蝶借着这力道顺利坐起,脑袋也顽強地伸出了⾐领,脸上不知道是⽔还是动的眼泪,大吼着:“看到没有!留一手!我留的一手!”

 ***

 丁盘岭没有动,他还死死盯着燃烧的太岁。

 它已经整个儿被包覆在了火里,⾝上不断有碳化的抑或带着烈焰的⾁块从⾼处跌落砸下…

 但丁盘岭觉得,好像还没完。  M.zw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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